——从尤金·奥尼尔谈人之悲剧价值

悲剧之王、不幸人之大师、家庭问题剧之王、忧郁桂冠诗人……

关于奥尼尔，以上这些头衔都适合他，所有人都无异议。

除了他自己。

看他剧作的人都知道，不论是在台上还是台下，奥尼尔一生都与悲剧为伍。他极度悲观，常称自己感到一种“生活背后推动一切的不可思议的力量”，并终身为其所困，所以他的戏剧核心几乎永远阐述着一种“导致自我毁灭的永恒悲剧”。

但有趣的是，他执拗的否定这种说法，他在1923年给疗养院护士玛丽的信中写道：“我绝对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。在我看来，人生一片混乱，讽刺而绝伦、冷漠而美丽、苦痛而精彩，人生的悲剧赋予人伟大的意义……尽管我伤痕累累，但我高兴为生活而死。”

甚而还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新词，叫“悲观的乐观主义者”。

矛盾吧？还不仅仅如此。他用一种在绝望中寻求希望，在希望中感受绝望的方式，将传统观念中不屑一顾的妓女、酒徒、赌棍视为朋友，并颠覆其固有价值，为他们打造独一份的剧本，贯穿于每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中去。

是的，这就是奥尼尔独有的悲剧作品。

        不同于古希腊悲剧的庞大悲壮，奥尼尔的作品中很难找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反派甚至正面人物，没有人绝对理性，没有人绝对完美，更没有人绝对邪恶，所有人都爱恨相交，所有人都善恶相辅，所有人都有所节制亦可能失控，所有角色一视同仁，功过相抵。他们都是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，更代表了所有普通人应有的所有情感。

而恰恰正是这些普通人，因彼此不同的成长环境、家庭观念、社会矛盾、行为准则、情绪控制等巨大差别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矛盾和冲突，从而产生人与人之间难以化解的伤害和不幸。然而这种不幸又难以归结于任何人，因为它往往出现在不经意之间，没有绝对分明的对错，甚至没有过失的产生，只在平常的琐事中，存在那么一丁点儿的差异，就可能将矛盾无限扩大升温。

所有悲剧都来的理所应当又顺其自然。

而更悲剧的事情在于，剧中的普通人虽然相互埋怨，却又彼此谅解，互相扶持，却又孤独苦闷，他们竭力忘记过去、否认现实更隐藏不安，他们逃避一切却又深陷其中，被生活种种所束缚而难以自拔。

电影《德里达》中有这样一段话：“这些东西总是漂浮在某一个未知的空间，在那里，过去比现在更接近未来，在那里，没有什么可以一劳永逸地被确定。”

人生，便如同这样一个“未知的空间”，不断陷入悲剧的无限循环。

那么，悲剧的价值到底何在？苦难的意义又何在？

奥尼尔在《天边外》中，通过自传式的人物罗伯特·梅约临死之前的那段话，将他的核心理念和盘托出：“只有接触了苦难……你才会——觉醒。”

他说：“追求实现不了的理想，失败早在意料之中。但他的奋斗，就是他的胜利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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